20多年前,我的书法启蒙老师丘同浮先生不幸患肝癌卧床不起,疼痛难忍。我四处奔走,求止疼“杜冷丁”7针,以缓解恩师之苦痛。从我最初登门求教到先生病逝才一月有余。先生弥留之际,亲手赠我折扇一把,手书陶渊明诗一册,以应学生求书之意。
先生折扇以南宣纸为胎,一面洒金,一面裱以素绢,为当时老北京高档之成扇。
洒金的一面是先生30岁时,在油灯下所书写的诸葛孔明前后《出师表》。蝇头小字极其工整地排列于宽莫过指。长莫过尺的一悬孤之地。上下11行,左右116行,共计1276字。“横竖缜密,字字珠玑”。此实属罕见。虽然行多字小,但由于精心布局,扇面上下留有大片空白,亦显舒朗端庄之美。再有那满纸的洒金,有如飘飘然然的雪花点缀其间,使整幅作品有了一种动感和神韵。
细观千余小字,其配制均停,调和安协,修短和度,轻重中衡。“分行布白,纵横合于阡陌之径,引笔著墨,浓淡合乎珠玉之彩。”(清康有为语)。而在森严的法度中又透出一股灵动与生气,非有雄厚的基本功是难以达到的。楷字,最忌锋芒毕露于毫端,而笔笔中锋,藏头护尾才能达精气内敛、虚静通脱的效果。
先生生前告诫我,行草要具真书体,楷隶要有行草意。可谓学书之箴言!
至于那幅山水画,则为先生的朋友李端善所绘制。一老者微仰身坐于石上,尽览大好河山于眼底,饱听松泉鸣响于耳中。人物的眉眼须发衣褶线条细如游丝,流畅自然。山石皴擦雄奇峻秀,中间的大片空白又使人仿佛置身于其中。“会当凌绝顶,一览纵山小。”的空荡之感扑面而来。淡淡的一抹远山使人产生无尽的遐思。植根崖壁,横亘于头顶的松树老干曲枝,摇曳生风。整幅画面设色淡雅,笔墨精炼,意趣无穷。此幅画虽仿自唐寅,但其功底深厚,不失为一件佳作。
两幅书画作品均落款为“丙子年夏日”,也就是公历1936年的夏季,此时正值北平“一二.九”运动,是抗日救亡如火如荼的年代。两位先生以其书和画这种特殊的形势蕴含“出师”之意,期望唤起民众的爱国热情,当在情理之中。
为便于观赏和长期保存,1982年的中秋节时,我请裱画技师将扇面揭开,变成一书一画的两件作品,裱成双挖形式的中堂立轴。又不揣浅陋,用黄绫做圆,毛笔涂鸦记述了我和丘先生之间的友谊之情,裱于两个扇面中间。
往事如烟。20多年了,这幅立轴一直悬挂于客厅,多少人观赏后无不惊叹那书画的神来之笔。一位拍卖行的老板观看后,鼓动我将此物交其拍卖,我只是摇头一笑。因为那立轴的中间有我写的最后一句话:做永久之念也!